撰文│古國廷
「綠蠵龜的『綠』是指身體某個部位是綠色,你們猜猜看是哪邊?」講師郭兆偉詢問台下的聽眾。「眼睛?」「龜殼?」「因為牠的血是綠色?」大家七嘴八舌地猜測著。「不是,海龜又不是外星人,牠的血是紅色的!」郭兆偉笑著回答,是牠的脂肪。綠蠵龜長期吃海藻,葉綠素堆積在脂肪而呈現綠色。
這些對話來自於2018年3月28日「龜家,歸家,我們要怎樣的家」講座,由景澤創意邀請台灣海洋環境教育推廣協會秘書長郭兆偉與大眾分享海龜大小事,從牠們物種特性、所處困境,進一步談到如何以行動守護海龜。
小時候喜歡生物和爬山的郭兆偉,大學曾偏離過自己喜歡的事物,就讀食品科學系。畢業之後決定轉行念海洋大學海洋生物研究所,從2003年開始到蘭嶼投入海龜研究,開始與海龜結下不解之緣。
全世界有七種海龜,台灣可以看到其中五種,其中綠蠵龜較為常見。「看人臉可以看出他的情緒,看海龜的臉彷彿也可看出牠的個性,綠蠵龜看起來呆呆、傻傻、笨笨,是我最喜歡的海龜,」郭兆偉情感流露地開始介紹自己最喜歡的海龜。
愛呷菜的綠蠵龜?
「你們知道綠蠵龜為什麼吃藻類吃到脂肪變綠嗎?」郭兆偉詢問大家,「不是因為愛吃菜,如果青菜、秋刀魚和小管給牠選,牠一定選秋刀魚和小管;也不是游太慢,人類曾測過綠蠵龜為了躲避掠食者,游泳時速曾高達60公里。」
「因為牠很懶!」現場小朋友高聲回答,切中綠蠵龜的生物習性。郭兆偉解釋,綠蠵龜會選擇比較容易取得的食物來源,海藻不會逃跑,因此在需花費力氣捕食的魚類和海藻中做選擇,綠蠵龜選擇後者。
海龜寶寶成長故事:媽媽為牠做的事
3月到5月的飛魚季,也是綠蠵龜交配的季節。牠們通常會在水層中間、底部岩層或沙灘淺水區交配。交配時母龜會將公龜的精子存在儲精囊中,待每十四天的排卵期再釋出儲存的精子,等到要生時再到沙灘上產卵, 平均每個產卵季節可以生五到六窩蛋。
兩個月後,在沙灘裡孵化出來的小海龜,牠們會先在沙面底下一個手掌深的地方漸漸集結。當小海龜們感受到日夜交替沙子溫度變化,第一隻小海龜開始睜開眼睛、舞動前鰭,驚擾其他同伴開始一起奮力向上爬出沙面。
「你們覺得小海龜怎麼知道海在哪邊?」郭兆偉解釋,「是光線。你們想喔,在四處黑暗的海岸邊,周圍都沒有光線。月光和星光反射在海面上會比較亮,小海龜可以感覺到這一點點些微差異,循著光線下海。」
「但過去澎湖曾經發生過一件事,」他繼續說道,「有隻海龜媽媽在沒有光線的地方生蛋,但在兩個月孵化期間,當地鄉公所蓋了盞路燈。結果小龜孵化出來之後,以為路燈是海,便聚集在路燈下。隔天早上太陽出來小龜變成小龜乾,路燈就成了『補龜燈』。」當時大家很緊張,擔心路燈蓋在那邊會影響海龜,但下個月就沒有發生這樣的事,因為海龜媽媽就再沒有到這裡產卵。
「我想這也許是海龜媽媽要在黑暗的地方生蛋的原因,因為這是牠這輩子唯一能為孩子做的事,讓小海龜能夠不受光線影響地回到海裡。」
捕殺、海廢、開發 使「龜」途險惡
小龜返家路迢迢,一路上也許多掠食者虎視眈眈,臭青公、螃蟹、甚至豬都把牠們當作佳餚。即使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回到海裡,但終究逃不過海龜一生最大的劫難 — 人。
「台灣50年前是吃海龜的,」郭兆偉說,台灣早期牛肉乾因為很多人不能吃牛,所以就用海龜肉和袋鼠肉代替。袋鼠肉從澳洲進口,海龜肉則從澎湖過來。那時澎湖大量捕殺海龜,成龜吃掉、小龜抓起來販賣,龜蛋孵化一樣吃掉。一整個世代的海龜被捕殺。
而近代大城市周邊海域的海龜常會罹患纖維性乳突瘤,常會長在嘴角、眼睛旁邊黏膜較薄的地方,讓海龜進食困難,體力不足以致無法逃避天敵。目前澎湖和蘭嶼海龜較少發現,但是小琉球附近漸漸看到相關案例。另外海洋垃圾也是嚴重的問題。
「台中和花蓮以北的海龜屍體,都會送到海洋大學解剖,現在每年都可以收到數十隻的屍體,解剖之後肚子裡常常可以發現各種垃圾,」郭兆偉強調,「海龜並不清楚水母和塑膠袋的差別,而海龜因為塑膠垃圾而死,屍體分解以後垃圾還沒分解,繼續殘害下一個受害者。」
人類的漁業行為,魚鉤、漁線、漁網也都影響海龜。要怎麼減少這些對海龜的威脅?從法制層面著手有可能嗎?
基礎調查不足 讓保育遭遇困難
「我曾參與過營建署國土三法、海岸法各種會議,我很坦白地跟大家說,政府根本不重視基礎生態調查,」郭兆偉點出與環境相關立法的第一個困境,「很多地方有甚麼資源根本不知道,即使資料要到了,格式不統一、要到的資料也殘缺不全。」
「2008年晨曦號貨輪在北台灣擱淺,100萬噸原油露出,3公里海岸受到汙染,當要跟船東求償,拿不出北海岸基礎生態調查數據。那只是其中一個案例,全台灣太多地方沒有基礎生態調查。」
沒有基礎調查,就沒有辦法確切知道哪邊需要保護,哪裡可以適度開發;而人太多的不小心,又讓原本應受到保護的地方遭遇浩劫。
郭兆偉舉例,出港前船家應要檢查船隻,狀況不好不要出海,港口也要檢查才能放行。「可是我們都沒做,這些擱淺的船常常是這樣,船明明有狀況硬是要開,船家就想賭賭看,能多賺一趟是一趟,」他有些激動地說,「結果出港之後拋錨,被東北季風吹回來撞到岸上,2001年阿瑪斯號、2008年晨曦號、2016年德翔台北都是如此。」
郭兆偉認為,就算用法律劃設一級保護區保護鱟和海龜等物種,但沒有配套措施一樣沒用,「就像國家公園核心區,人無法進來,阿瑪斯號不也擱淺在墾丁國家公園保護區?除了漏油毀了當地生態,沉在海底的鋼板不斷地刮除重新長出來的珊瑚。」
生活減塑與公民科學調查 助海龜歸家
「台灣不缺法,缺的是柔軟、尊重萬物的心,」 郭兆偉感慨地說,這世界沒有人類只會變得更好,是我們需要這個地球。但我們卻像沒有禮貌的客人,海洋不是我們的家,我們去別人家拜訪,卻把認為好看的珊瑚摘回家,把認為好吃的魚捕回家,然後任意留下垃圾。
「每一次的消費,都是為你想要的世界投票,我很喜歡這句話,」他指著投影布幕的海龜說道,「我們想要牠(海龜)未來是甚麼樣子,取決於我們的每一個決定。除了環保杯、環保筷,我每天都帶著便當盒。甚至帶著一家四口逛夜市,靠著兩個不鏽鋼便當盒與兩個玻璃水壺,就搞定四個人的一餐。一組裝甜的,一組裝鹹的,什麼垃圾都沒有產生。」
他同樣鼓勵著台下的聽眾,像是海洋白皮書等都會公開讓大眾審閱,一定要好好地看看。尤其是居住的地方,或曾經去過的地方。回想一下珍貴的歷史古蹟、地質景觀或生態有沒有寫進去,「若沒有寫在上面,我會寫下來告訴對方,」郭兆偉說,這樣政府單位才有可能去調查並有機會保護下來。
雖然台灣缺乏官方基礎資料彙整平台,郭兆偉分享現在許多民眾已經透過臉書和社群媒體,開始自發性的展開行動。像是台東民間開始自發性展開海岸的海龜調查,苗栗則是海岸美景調查。
「還有養成一個習慣『公民參與』,要關心這個環境,就多出去走走,才會知道那裡是甚麼樣子。」
隨講座落幕,郭兆偉接下來將帶著民眾徒步環繞蘭嶼和金門等地。就如同10年前為了心愛的海龜和這片海洋,展開的第一次海岸徒步環島,一步一腳印地讓島上的人們重新看見,蔚藍大海與島─我們共同的家。
補充資訊:
關於海龜基礎調查,有一群讓熱愛海龜的潛水者,於2017年成立《海龜點點名 Turtle Spot Taiwan》臉書社團,透過水下攝影為海龜建立影像資料,拜訪或棲息於台灣海域的海龜建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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